之九:波拿巴(波布)罪恶馆 说真的,我们是屏息着前往这个地方的。我们的视线无意间触到那些锈蚀斑斑的乱蓬蓬的铁丝网,时至今日它却依然那样牢,牢牢地禁锢着我们的想像。 作为今天的我们,我们的想像力着实有限,可我们分明从那并不高的墙上,从那些铁丝网里见到了一双双渴求的眼睛,渴望自由,人道,公正,天理,公平……上帝啊,你如何能在那一瞬间睡去,你见到这些罪恶了吗?天可怜见,已不是泪,已不是血,已不是生命,简直就是惨绝人寰。在这里,你只能见到比绝望更痛楚的东西。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,这里曾经也是书声朗朗。可是,彼时,它却被辟为柬埔寨的人间地狱。“红色高棉”,多少无辜者鲜红的血液仿佛永无休止地注入罪恶的海绵。 “来看看,这些政治犯吧?你们自已会找到答案的。”导游阿雄沉默了。走进凄清的昏暗的房间,我们见到的是一排排玻璃屏风,我们的眼睛被深深地触痛了。一张张年轻的脸庞,一副副痛苦的相片,他们还在那里,不知向谁控诉着。从他们那些叫人心悸,心碎的眸子里,我想,就算历经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轮回以后,他们仍然不会甘心,永生永世,无人瞑目。 柬埔寨也许不会忘记。其实要真正不可忘记的是我们每一个地球人。那是些随父母进来的婴儿,那是些随父母进来的孩子,那是些风华正茂的学生,那是些地地道道的农民……红色高棉疯了,柬埔寨疯了。只要进入这个地方,连柬埔寨的蚊子也不要想活着飞出去。进了这里,你将被连排锁住脚睡觉;进了这里,你将被绑缚在电床上通电折磨而死;进了这里,你将被锁在一间隔成一个多平方米的红砖屋子里,吃喝拉洒都在那里;进了这里,你将头朝下放在装水的坛子里被溺死;进了这里,那些婴儿将被抛向削尖的木头桩子,残忍地被扎死;进了这里,将宣告你不但失去了生的权利,连死的权利也已经被剥夺……这里听不到任何来自正义的声音,这里是真正的人间地狱。 光天化日之下,人的呐喊和痛哭没有谁会听到。刽子手们无动于衷。人性的恶在这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,超乎想像。它那样真实地展现在我们的眼前,同样作为人,我们心灵的那些善与恶都统统地瑟瑟发着抖。因为人性的恶当然会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底,存在于你的心,他的心,我的心。而如何从善如流却是我们每一个人要深思的。 在这罪恶馆里,还有一种折磨人的死法叫人不寒而慄。那是一个直立的机器样的东西,模样本来像是配锁匙或做黄金首饰的,可是,把它的原理用来却是为了杀人。一根钝头有如小纽扣般大小的铁针,这要命的钝头,不要认为是行刑者对人的仁慈,恰恰是行刑者恶性的集中体现。 那根铁针将慢慢地绞进你的后脑勺,如果是尖锐之头也好,可以痛快地很快死去,偏是钝头,让死变得更为凄惨不堪。一张图片示意着这样的刑罚。图片上那位青年女子,怀中抱着一个婴儿,婴儿那纯净的,不知所以的眼睛盯得我们这些参观者心痛。 这是一场肆无忌惮的屠杀,这里是惨无人性的“杀人场”,刽子手将魔爪伸向的是他们的同胞。红色高棉刚开始是佯言泰国已攻入国内,欺骗老百姓逃出金边,逃出城市,不走的人就会被抓到这里,成为他们只能是自已对自已宣称的政治犯。波拿巴共杀死一万七千多人,柬埔寨在内战期间共死亡两百多万人。他们中很多都因为逃向原始森林,被蚊子咬死,被红蚂蚁咬死。回过头来,他们却任意挑选着市区最舒适的房子,他们中的很多人,在 红色高棉解散之后,仍然是柬埔寨最有钱的人。历来只有盗人者,盗家者,盗国者才会成为真正的富人。 听说要审判红色高棉,可是这些人早已淹没在富人之中,审判谈何容易。波拿巴的监狱长尚苟活在人世,据说他将作为红色高棉的像征性人物,以八十多岁的年纪走向审判台。而审判他的人,将也有当年的红色高棉人,因为现政府里也有如洪森总统(红色高棉的三号人物)这样的红色高棉人物。 历史的无稽有时候恰恰会如此展现在世人的眼前。但所有的红色高棉,不论他们死了还是活着,他们必将会在每一个夜晚还是清晨,走向自已道德的审判庭。他们会否在死的那一刻擦亮他们混沌的良心,他们凶恶的眼睛。而当年的他们中的大多数,还只是一些十几岁的孩子。这才是最让人可怕的历史。在他们的人生之初,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呀!这些“孩子”,他们如何下得了手。他们的心面对那些撕心裂肺的叫喊曾经有颤抖过吗? 走进波拿巴,时隔近三十年,我们依然能清楚地闻到历史的血腥味。它弥散着,阴惨惨不肯飘散了去;他们仍然在那里呐喊着,他们瞪着永不暝目的眼睛,震慑着一代又一代世人的心灵。惩戒着人性之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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